老舍先生最厉害之处,是能用最简单的白话文字,将北京,这一锅五味杂陈的文化汤水,用他敏锐的嗅觉,连汁带料地描述出来。关于人物的性格的刻画,先生更像是拿着录像机,将每个人物,一帧一帧地连带老北京的市井生活和风土人情向我们展现。值得一提的是,先生早期的作品并没有像陀斯妥耶夫斯基式的大量心理描写,所以就人物形象来说,并没有那么饱满。但先生中后期的作品,无疑增加了人物心理剖析。《正红旗下》通篇都是来自“我"——一个刚出生的婴儿,以一个观察者角度对旗人生活的心理叙述。先生以其晚年将对人世的感悟、对生活的理解,借婴儿之口以纯真的方式向我们娓娓道来。文字圆润饱满,却不乏天真无邪;尖锐犀利,却又诙谐幽默。
《正红旗下》,讲述了满清末期的八旗文化,已经到了从“心儿里”往外烂的地步。旗人的择业和自由被限定的死死的,出路除了当官就是当兵。吃不到“铁杆儿庄稼”的旗人的日子过得很艰苦,甚至还不如大部分普通的老百姓。而有些人却能一个人占两个名额吃两份空饷,比如姑妈。
八旗子弟不能经商,不能从事生产行业。定居北京的旗人又不得随意迁徙,不准擅自离京城四十里。这种状况造成了旗人中出现了明显的阶层,贫富差距巨大。有钱的如定大爷,府宅能跨过几条街,每天山珍海味。没钱如“我”家,后面对请客支出的愁容甚至盖过了老来得子的喜悦。亦或二哥福海,能骑善射,却因为他大哥先补了缺,只能去给身体有残疾的旗人替考。
大姐夫家的爷儿俩,吃着“铁杆儿庄稼”却将全部时间和心思都放在养鸟、玩蛐蛐儿、吃干炸丸子这些微不足道的事情上,他们在蛐蛐罐子、鸽铃、干炸丸子……等等上提高了文化,可是对天下大事一无所知。他们的一生像作着个细巧的,明白而又有点胡涂的梦。
二百多年积下的历史尘垢,使一般的旗人既忘了自谴,也忘了自励。我们创造了一种独具风格的生活方式:有钱的真讲究,没钱的穷讲究。生命就这么沉浮在有讲究的一汪死水里。
旗人烂到发臭的模样儿,是扔掉道德,不知廉耻。正如眼睛多——多老大,为了骗两顿饭吃,混洋教,虽然他从不知拜的是什么。况且洋人牛牧师,也是个不学无术、打着传教旗号,想到中国发横财的混子。
锅里的汤一旦煮久了,就会烂。不管什么食材放进去,都会带着点儿烂味儿。八旗子弟在打天下时,也曾经风光无限。但他们各种繁文缛节的规矩,像枷锁一样束缚住了孙的手脚。历史的长河中,任何合理的制度在时间的作用下,都会变得不合时宜。变法?老祖宗定的法不许变!就这样,清末的八旗子弟,被老祖宗的规矩死死定住,奴才样儿的跪着,永远翻不了身。